第9章 北上(2 / 2)

“到底还是念着糖啊。”许大娘完全忽略身边几个儿女哀怨的眼神,慈爱的捏捏冯少棠的小脸道。

第二天与货郎见面‘谈事’的其实并不是冯阁老,而是冯少棠本人。

“不知陈哥这么多年行走乡里,最远到过什么地方?”冯少棠将货郎拉至无人处,摆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率先问道。

陈姓货郎心中暗道一声:读书人的娃就是不一样。小小年纪十岁还没有吧?看起来到像是个小先生了。他脸上也不禁严肃起来:“我打小跟着我爹走这行,也有十多年了。最北到过齐岭,最南去过闽洲,也就这几年才在许家村一带落了脚。”

冯少棠闻言点了点头,齐岭虽然不够远,可也到西北一多半的路程了。

“好,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,我们父子打算北上,但原先请的车夫半路得了疾病,没法再赶路了,我俩又不认识路,糊里糊涂的才跑到许家村来。”冯少棠张口便编了一段由来,“北上路途遥远,耗时颇多,我们的盘缠请不起第二个车夫,但好在我们有辆自己的驴车,所以我就想到了生意人。陈哥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做笔买卖?”

那货郎听得云里雾里,还没明白这父子找车夫和他有啥关系。

冯少棠接着说:“陈哥是做生意的,当知道货是离乡则贵的道理,无论是啥好物,在本地贩售那都是发不了财的。陈哥有没有想过做笔大买卖,将南地的货贩到北地去?”

货郎闻言不觉心动了,士农工商,行商是最贱的,而货郎又是行商者中最低贱的。若不是没有足够的本钱,没有代步的工具,他何必弄些个针啊线的小物来回贩售?挑着担子走乡里,又能赚到几个铜板?

哪个货郎心中没有个经商梦?他爹当年就跟他说过,先从货郎走街串巷开始,积累财富然后异地贩货,慢慢的选定一门生意做下去,以后富贵传家!

“陈哥你瞧,我们父子是有车不识路,你则是识路没有车,我们搭配行事,不是各取所需吗?我不跟陈哥收取搭车钱,车上还能腾出地方给陈哥载货,反正向北到了齐岭,或者陈哥觉得不打算再北行的地方,我们就一拍两散,谁也不欠谁的,陈哥瞧这事可办得?”

陈姓货郎闻言,心中跃跃欲试之情迭起,但他仍旧忍不住犹豫道:“可我没干过长线生意,并不知道北地稀罕啥货物,若是……若是赔了该如何是好?”

“怎么会赔呢?”冯少棠胸有成竹的笑道,“你虽不知道北地缺啥,可我爹知道啊!去年我舅就是请教了我爹才北上做生意的,如今都已经发了大财了!这回我们爷俩就是去投奔他的。”

“果真如此?”陈姓货郎激动了,乡民对于文人的无限崇拜立刻让他脑补了许多,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实现梦想的计划摆在了自己面前。

“我还能骗你么?”冯少棠道,“其实我父子俩也准备捎带些紧俏的好物北上呢,你大可跟着我们采买,断是稳赚不赔的。”

于是,在冯少棠拿出传销式洗脑蛊惑游说之后,陈姓货郎终于上了钩。

冯少棠接着采买的名义,跟着货郎跑了一趟县城,因为她只是个孩子,跟着有路引的成年人便很容易的混进了城。货郎在她的‘指导下’把所有的零碎玩意出清,买了食盐,冯少棠自己也当了些儒生们送她爹的衣袄,合着剩下的几吊钱一起换了食盐。

“盐真的会好卖吗?”货郎陈广满心纠结的道,“市面上的盐价已经是两百文一斤,都这么贵了,北地难道更贵么?谁能买得起啊!万一赔了可怎么是好?”

“你放心,不会赔的。”冯少棠淡定的回道。

本朝对盐铁的管制比前朝要严格的多,就拿盐来说,大宗的盐是官办的,从盐田出的盐由官家通过驿站转送到各地,然后盐商们拿着盐引也就是官方批条去提货,提货的盐价虽然是一百五十文一斤,但盐商疏通门路,打点官差的银子都得从转销的盐价上赚回来,所以一百五十文的盐价到了零售环节就成了两百文了。

而之所以严控盐运,一是官盐暴利,占到政,府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,二是小农经济自产自足下,只有盐是各地不能自行生产却又一日不可或缺的,官家总是认为控制了盐铁,等于控制了百姓,民间的暴动起义就很难成气候。

也正因为如此,北地虽然自有盐田,但产出盐都是必须运到京都再统一调度分配,甚至由于北人彪悍,官府为了加强控制,分到的盐量比起南方还要少些。

而北方土地难耕,多养牛羊,盐的需求其实比南方还要多,再加上北方少河道,运盐靠陆路没有水运便宜,这运输的成本加上去,盐价又哪里低的下来?

官办的盐,零售又是高价,所以很少有商人会想到南北贩盐,大宗的盐交易也会被官府注意,引来不必要的麻烦。但对于冯少棠他们而言则不同,他们本金小,贩卖量少,盐却携带方便不占地方,真是再合适不过的生意了。

且不说杂事,冯家父女和新加入的货郎陈广又匆匆上了路。冯少棠和陈广参合再三,选了一条较为荒僻的北上之路,借口便是能免除一路上层层关卡的抽税。

沿路走走停停,不紧不慢,每到一处城镇便由陈广进城贩卖点盐,换取干粮,果然正如冯少棠所料,盐价随着向北一路走高,还未到齐岭,盐价已经翻了近一倍,不但冯家父女的盘缠日渐充盈,陈广对父女俩的崇拜也越发深厚了。

由于陈广是货郎,冯家父女又不太露面,每到乡里都不会引起当地人的主意,只当是贩货的一家子而已,令追踪者难以寻觅。再加上运气着实不错,虽然行走荒僻也没遇到盗匪,一行三人平平安安、顺顺当当的度过了一个多月的旅程,直到齐岭近在咫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