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百二十章 至死方休的战争(1 / 2)

大明士大夫、晋党的嫡系、葛守礼的门生、大明日后内阁后补成员之一范应期,因为牙痛沾染了阿片,之后就成为了保定府侵占公田的保护伞,阿片对人的破坏是生理性的,也是心理性的,形成的依赖,不是人类精神意志可以抵抗的。

大明解刳院的强戒室,最后只有7%的人能够强戒,其余都没能成功。

范应期在天牢里,被移送解刳院之前,范应期问押解的缇帅赵梦祐:“我要在解刳院待多久啊?是不是只要我不吸了就可以放出来了?”

赵梦祐久久没有回答,因为解刳院大医官要给皇帝看病,所以缇骑对解刳院进行了全方位严密的监视,对于大明的大医官在做什么,赵梦祐一清二楚,赵梦祐无法回答范应期的问题,因为赵梦祐清楚的知道,范应期不可能戒断成功。

7%是少数人,是少数有大毅力的人,才能完成。

赵梦祐平静的回答道:“不是,天知道你要待多久。”

范应期用力的挣扎了一下,还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道:“朝廷已经对我做出了威罚,褫夺官身功名了,为何还要把我关到解刳院这个地狱之中!我不吸了行不行!”

赵梦祐用极其沉重的语气,看着范应期的眼睛用力的说道:“不,你不会有不想吸的那一天,你天真的以为只需要摆脱对阿片的依赖就可以了吗?错了,你进了强戒室之后,只要过三个月,你就不会犯毒瘾。”

“是不是听起来非常的美妙,只要三个月就可以在生理上戒断,这是解刳院大医官的研究成果,那个小黑屋里,你犯了瘾,把你关在小黑屋里,手脚脑袋都绑在铁床上,嘴里塞着麻布,你在强戒室内,别说阿片了,伱什么想法都不会有。”

“三個月后,只想出去。”

“十八个月强戒期满后,你就可以离开了,当你重新看到太阳的时候,你会觉得你自己浴火重生,会觉得自己脱胎换骨,会觉得自己永远不是那个愚蠢的自己了。”

“是不是很简单,是不是很轻松?只要三个月的强戒室束缚,十八个月强戒,就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,真的如此吗?”

“恰恰相反。”

“为什么!”范应期惊疑不定,在天牢里关着当然不会有什么阿片,他也经历了戒断反应,缇骑们把他绑的结结实实,防止他因为戒断反应自己弄死自己,那种痛苦,范应期一清二楚,范应期在天牢里已经经历了数次,他认为自己可以挺过去。

但看赵梦祐的说法,强戒室的戒断,只是考验的开始。

赵梦祐的声音依旧很平静,甚至带着一些畏惧,他低声说道:“因为所有人都会复吸,没有任何人可以例外,我从没见过任何人可以彻底戒掉,大医官们非常绝望,将这种现象定性为心瘾,除非你自己能杀死过去的自己,否则你永远会处于阿片的梦魇之中。”

“人,之所以人,而不是畜生、禽兽,是因为人有理性,人可以控制自己,而心瘾,让人没有理性,无法控制自己。”

“即便是你可以用毅力去挺过自己的心痒难耐,远离一切阿片可能存在的地方,但是心瘾,还是会如同附骨之疽样缠着你,就像是有一个冤魂始终在你的背上,在你的耳边不停的诉说,那种想要吸食的冲动,仍然深深的刻在了你的骨子里。”

“哪怕是你听到阿片两个字,看到了杂报上出现的只言片语,甚至看到了膏状物,都有可能让你再次滑向地狱。”

“人是经受不起考验的,一次,两次是幸运,一百次两百次,甚至是一千次、一万次呢?”

“没有人,可以挺过去。”

范应期在解刳院里强戒室里待了三个月的时间,就已经生理戒断,但很快范应期就明白了,赵梦祐说的是真的,心瘾真的存在,人真的经受不起考验,一次两次还有可能,但没有人能经受得住千锤百炼。

范应期选择了在解刳院度过余生,他知道,在解刳院有人看着他,他才能不再次滑向深渊。

赵梦祐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,做了缇帅之后,更是如此,但面对阿片,赵梦祐真的怕了,沾上了就是纠缠一生的梦魇,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摆脱。

很多人不解,大明皇帝明明知道做手术可能存在危险,事实证明也确实有风险,一个炎症风暴,就差点把皇帝这个中兴之主带走,但陛下依旧不肯使用阿片镇痛。

赵梦祐理解,缇骑们理解,宦官们理解,大医官理解,张居正和戚继光也理解,因为陛下就是这样顶天立地的大丈夫,宁愿站着死,不愿跪着生。

戒断,从来不是三个月生理戒断、十八个月强制戒断,而是往后余生,每时每刻,每分每秒、都必要经历的考验和煎熬,一直到死。

所以,戒断和缉毒一样,都是至死方休的战争。

国姓正茂,皇帝陛下当初为了让吕宋保持倾向大明的基本立场,特别赐下了国姓,甚至为了吕宋掌控在大明的手里,皇帝陛下把周德妃的女儿,嫁给了殷正茂的三子,殷正茂是真正的皇亲国戚。

周妃的女儿也是领养,是忠勇义士之后,是大明的封号公主,那就是皇帝的女儿,是圣旨确立过的关系,所以殷正茂的确是皇帝的亲家。

殷正茂很了解阿片的危害,比陛下还要了解,大明的腹地能见到的毒瘾患者少之又少,而在吕宋,瘾君子,非常常见,千岛之国的元勋群岛有无数人种植阿片。

殷正茂带着邓子龙,风风火火的赶到了码头,泰西的使者马尔库斯,惊慌失措的急匆匆赶来,却被牙兵当场拿下,马尔库斯没有抵抗,他在不停的用汉话询问,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,为何总督府的牙兵包围了船只,为何所有船上的水手都被控制。

缉毒是一场战争,而吕宋就是守卫大明国门的防线。

“打开!”殷正茂中气十足的声音,在船舱里响起,十几名牙兵,带着撬棍开始了撬动,很快一百二十箱的阿片,就这样整整齐齐的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。

一百二十箱的阿片上覆盖着无数的稻草,这些稻草上甚至还有粪便等物,来遮掩阿片的气味,但这些缉私犬都是专门训练过的,甚至还有两头猪,因为大医官们发现,猪的嗅觉比狗要灵敏。

一箱阿片是一百二十斤,这里有14000斤的阿片,如果按一个阿片球卖2000两白银计算,仅仅面前的阿片球就价值2880万银,当然,在元勋群岛,一个阿片球也就二到三两银子,一亩地可以得1.5斤的阿片。

“所有人羁押!拿下过堂!”殷正茂深吸了口气,下令封存阿片箱,而后开始准备审问来自泰西的水手。

邓子龙的夫人,泰西红毛女罗莉安,到监牢里探望了老朋友马尔库斯。

罗莉安为邓子龙生了两个儿子,她已经完全变成了大明人,为了避嫌,她没有用拉丁文,而是用汉话跟马尔库斯交流,毕竟马尔库斯因为和大明深厚的友谊,汉话说的极好。

“罗莉安,救救我!我可以对着神发誓,我真的不知道!怎么会有阿片在船上!我十分清楚大明皇帝圣旨的威严和庄重,就是躲过了马尼拉市舶司的检查,我也躲不过松江府的搜检查,我怎么可能如此的愚蠢!”马尔库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。

“这就是原因,大帆船要在松江府停靠,船只要进行彻底的清洗和修缮,以便回航不被瘟疫所困扰,在明知道会要进行彻底检查的时候,还携带这么多的阿片,肯定要在途中卸货,这批阿片的流向就是大明,所以总督才会如此的愤怒。”罗莉安逻辑清楚的解释了问题的严重性。

大帆船要在松江府清洗修缮,那这些阿片无论如何都会暴露,所以途中一定会卸货,一定会流向大明,而不是其他地方,这就是在吕宋是大明缉毒战争是国门存在的原因,也是殷正茂愤怒的原因。

“马尔库斯,泰西有动机这么做,因为巨大的贸易逆差,大明不需要泰西任何的货物只需要白银,白银在对大明净流入,这种可怕的现状,一定会让泰西动一些歪脑筋,而阿片,就是无往不利的暴利之物。”罗莉安的孩子是大明人,她的后代会在大明长大。

如果大明变成了遍地毒虫的样子,那他的孩子还能健康长大吗?

罗莉安也读公私论、也读矛盾说。

“公主殿下,我没有动机!葡萄牙没有动机!”马尔库斯惊慌失色的说道:“殿下,我们葡萄牙是大明货物集散之地,的确白银净流出,但葡萄牙赚取了白银,我何必如此呢?”

“叫我罗莉安就好,在马尼拉,我可不是什么公主。”罗莉安摇头说道:“我相信你没有做,你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就好,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,如此重案,总督府一定会慎重。”

“好好好。”马尔库斯连连答应了下来,作为泰西地面上赫赫有名的剑圣,马尔库斯有点慌,他是作为使者出使,一旦因为此事让大明对葡萄牙厌恶,那麻烦就大了。

马尔库斯是剑圣,他很厉害,他之所以矢志不渝的追随安东尼奥,是因为安东尼奥当年吹牛,说要让葡萄牙还是葡萄牙,让平民也能活着。

按照大多数人的看法,马尔库斯是愚蠢的,但他也是忠诚的,忠诚于安东尼奥、忠诚于葡萄牙,如果因为自己的失职,带来了大明的厌恶,葡萄牙失去了对大明货物的集散,那是马尔库斯绝对无法接受的。

马尔库斯尽力的回忆着细节,而且逐渐清晰了起来。

来到大明的大帆船一共十二条,其中有五条是葡萄牙的船只,而阿片,是在葡萄牙的船只上发现的。

“该死,是索伦的阴谋!如果这批阿片能够顺利交割,就可以得到大量的白银,如果无法顺利交割,阿片在葡萄牙的船上发现,那么大明势必要重新审视,大明和葡萄牙的关系!该死的圆帽索伦!”马尔库斯面色数变,想到了一种可能。

西班牙对葡萄牙的渗透是无孔不入的,葡萄牙的船上有人被收买,再正常不过了。

“若真是如此,总督也不会冤枉于你。”罗莉安点了点头,离开了马尼拉的大牢。

为了防止意外,殷正茂将所有人收押之后,派人前往了广州府市舶司求援,殷正茂要异地办案,从吕宋到广州也就一天的时间,很快,广州府派出了海防巡检、市舶司法例办缇骑来查办此案。

殷正茂怀疑吕宋总督府出现了叛徒,否则如此严密的稽查,还明知故犯,简直是胆大包天,海防巡检也是人,浪里白条面对白花花的白银,也会有企图心,只不过是理性压制了贪欲,当白银足够多的时候,理性无法战胜贪欲,利用手中的权力,谋求经济利益之事就会出现。

所以,殷正茂选择了异地办案,让广州市舶司派海防巡检来查案。